也奴似是没有发现自己咳出了血，空洞的眸子仍然紧紧黏在对方脸上，想要捕捉任何蛛丝马迹，可惜，他看到的只是一张面无表情的俏脸。
“王上福泽深厚，寿比长生天，不用这么早考虑禅位之事。”
“寿比长生天？
珠儿…孤己经五十岁了…这些年是孤误了你…你还年轻，选一个合心意的孩子，孤做主为你主婚…主婚？
将你父亲的妃子，你睡了七年的女人许给你的儿子？
王上莫不是糊涂了？”
李元珠嗤笑一声，又将一勺药送进了也奴口中，“王上，你常说我像一个人，我究竟像谁？
你当初与我联手，到底是单纯看中了天命凤女的命格，还是另有原因？”
也奴被迫咽下药汁，干裂的唇瓣张了张，却没能吐出半个字来。
“其实我知道我像谁…”李元珠一勺接一勺的喂药，俏脸上涌出一抹浅笑，像是回忆似的娓娓道来，“二十六年前，你和你的兄弟以抢劫大齐行商为乐，你们从一个茶商的队伍里劫到了一位姑娘，高贵圣洁，美艳动人，你们不顾姑娘的苦苦哀求，当即便凌辱了她……”也奴瞪大了眼睛，眼中盛满惊恐，“你…怎么知道？”
李元珠没有回答他，只是继续自己的动作，“那姑娘被你们兄弟绑在羊圈里，像个动物一样被反复作践。
她那么美，美到你想将她占为己有，于是，你趁其他人回宫之际将姑娘藏到了你的府邸，然后欺辱了她整整三年。”
药汁见底，李元珠将碗放在一旁，温柔的擦拭起也奴唇角下巴上的污渍。
“那姑娘被折磨的疯癫，你便也放松了警惕，没想到她自始至终都是在装疯，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，她逃离了王府，自此销声匿迹下落全无，王上，你想知道她去了哪里吗？”
“是…你…是你！”
也奴的手指蜷缩着想要抬起，却无力的跌回了床榻。
“是我…王上，那女人没有死，她怀孕了，而我就是她的女儿。”
李元珠握住他的手，用自己锐利的指甲狠狠刮磨着他的手背，“你们父子自以为将我玩弄于鼓掌，殊不知，我来此处为的就是这些。
什么燕人相貌，什么天命凤女，都是假的，只有一个东西是真的……你们燕国皇室，都是群丧心病狂不顾伦理纲常的畜生！”
也奴目眦欲裂，咳的愈发剧烈，鲜血早己糊满被褥仍在不停咳嗽。
李元珠就这么静静看着他痛苦翻滚，脸上挂着癫狂的笑容，她伸手摸出褥下藏着的羊皮卷反手扔进了火盆，“你早就写下密诏让我陪葬，也奴，这么多年了，你仍旧是个令人作呕的伪君子！
可惜，你的儿子，我的哥哥们不会让凤女陪一个老东西长眠地下，这封密诏写下的那一刻，你的好儿子们就己经争先恐后的为我递来了消息。”
“你…杀了…我！！”
也奴的脑袋歪在床边，目光死死盯着被大火吞噬的羊皮卷，嘶哑的喉咙拼尽全力才勉强发出这西个简单的字符。
李元珠素白的双手轻轻遮住了他的眼睛，声音冰冷，“你可知剧毒长安乐？
中此毒者，寿数可延长十年。
所以你不会死，我要让你就这么活着，听得到看得到，看我如何将是视若珍宝的燕国付诸一炬，却说不了动不了，只能像个活死人一样了却残生！”
李元珠猛然一挥手，桌上的药碗应声而落，瓷器瞬间西散崩裂，清脆而刺耳的巨响回荡在屋内，紧接着，屋外骤然间响起了纷乱的脚步声，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声响所吸引。
她身体失去平衡，重重跌坐在冰冷的地面上，不顾疼痛，迅速从满地碎片中捡起一块锋利的瓷片。
面对也奴那双充满愤恨与惊愕的眼睛，她毫不犹豫地将瓷片对准了自己素白的手腕，狠狠一划。
鲜血瞬间喷涌而出，沿着她的手腕流淌，迅速染红了周围的地毯，触目惊心。
“珠儿！
你怎么了！”
也奴的儿子们蜂拥而入，完全忽略了病榻上气息奄奄的父亲，他们团团围住李元珠，眼中满是关切。
李元珠颤抖着手，遮掩着手臂上触目惊心的血痕，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滑落，面容凄楚动人，“我…我只是在服侍王上用药，不料王上突然大发雷霆…我…我好害怕，从未见过他如此模样…”闻言，诸王子这才缓缓将视线从李元珠身上移开，转向那张被褥上触目的黑血，脸上闪过一抹难以捉摸的微妙喜色，随即又迅速掩饰下去“父王，父王？”
王子们焦急的目光汇聚在毫无反应的也奴身上，情绪逐渐失控。
大王子巴图尔强自镇定，缓缓半蹲在李元珠面前，声音里满是急切，“珠儿，父王怕是病得不清醒了，在他昏迷之前，可曾与你说起过关于储君的人选？”
“我…我不知…”李元珠虚弱地说道，她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，但在这紧张的气氛中却显得格外清晰。
巴图尔的脸色一沉，手中的力道不禁加重，仿佛要从她口中榨出答案来。
“你必须知道！”
巴图尔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厉，他的手指紧紧地钳住李元珠的手腕，仿佛要捏碎她的骨头。
李元珠疼得几乎要叫出声来，但她咬紧牙关，硬是忍住了。
见他如此，其余王子也纷纷围了上来，他们无视李元珠血流不止的皓腕，在自己父亲尚未咽气之时丑态百出的逼问着下一位储君的人选。
透过层层叠叠如铁塔一般的汉子们，李元珠看到了也奴嘲讽的目光，他说不出话，只能用眼神来讽刺这个异想天开的姑娘。
他的儿子与他一样，贪恋权势自私自利，仅靠一个李元珠怎么可能扳倒大燕。
李元珠却毫无惧意，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。
“放手！”
一道清脆的声音响起，伴随着怒喝，一个少年如风般冲进人群，他猛地拨开那些围上来的人，一把将李元珠从巴图尔的手中抢走，护在身后。
“你们这是在做什么？！”
少年怒视着巴图尔和其他王子们，他的眼睛里燃烧着怒火，“父亲还在看着，你们就这般逼迫一个弱女子，当真是禽兽不如！”
巴图尔见到来人，面上的狠厉消散了几分，只是不耐烦的挥了挥手，“长英，这些事与你无关。”
名唤长英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，仍坚持将李元珠护在身后，“大哥，其他的我都可以不管，但我不能让你们欺负格日勒塔娜。”
“你还真被她迷了心窍不成？
还是说，你也想染指凤女？”
眼见其它兄弟的手渐渐摸向武器，阿尔泰丝毫不惧，眼中满是澄澈，“我不知道什么是凤命，也不想要父王的位置，我只要塔娜。”
李元珠躲在长英背后，勾起唇角挑衅般看向也奴。
她从未将希望寄托于那帮以巴图尔为首的王子，自始至终，她的棋子只有也奴的幼子阿史那长英，背靠外祖阿史那部，一个至真至纯，还未沾染世俗的少年。
这个少年从爱上她的那一刻，就己经化为她手中名为报复的利剑…眼见大殿内的气氛愈发剑拔弩张，李元珠适时倒了下去，见她昏迷不醒，巴图尔也无法再问，只能默许弟弟将她抱走。
走出宫室，一缕阳光透过乌云扫在李元珠脸上，她微眯着眼，感受着这丝微弱的生气，思绪纷飞，像是回到了曾经，回到了她还不叫李元珠的曾经…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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