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 仇与恨

阴弘智只是个小人物，纵然表面上装得再不可一世，阴弘智自己都明白，同为国舅的他连给长孙无忌穿靴都不配。

而在贞观年间一大批能臣神将的碾压下，阴弘智就更不值一提了。

可这样的阴弘智却拥有着很多人难以企及的一点，那就是在很年轻的时候，就知道自己的一生该怎么做了。

时间回到大兴城被攻破的那天，年轻的阴弘智看着父亲口中说的“叛贼”李渊满面愤懑的站在高台之上，台下的李建成正面无表情的宣判着阴氏三族的死刑，李元吉咬牙切齿的揪着母亲的头发拉到行刑台，李世民死死的抱住想冲上行刑台的姐姐，而父亲的头颅，已被放置在木笼之中，高高挂起，鲜血被烈阳蒸干。

阴弘智一滴眼泪都没有流，只是默默的在心中刻下复仇，他告诉自己，哪怕化为厉鬼，投胎成牲畜，他也要让姓李的血债血偿！

可问题是，该怎么做呢？

他只是一个普通人，可他的姐夫却不是人，在秦王府担任洗马那些年，他亲眼看着李世民打下大唐的江山，连眉头都不皱一下，就像是上天赐给李唐的法宝，旌旗所到之处，望风披靡！

在阴弘智的人生中，他从没见过这样优秀的人，故当看到他的姐姐彻底爱上李世民后，阴弘智也不觉得意外，而当李佑出生后，阴弘智更是认清了他复仇的第一个目标不能是李世民。

就这样，因为当时的局势，阴弘智选择帮助他的姐夫，跟房玄龄、长孙无忌、杜如晦这些人没有任何不同。他也是真心希望秦王可以当天下的，毕竟秦王不是王，他的外甥才有可能为君！

只不过在房玄龄等人的眼里，阴弘智一直都是啦啦队选手，只要不给秦王惹麻烦，就算立大功了。

可小人物也有自己的本事，他虽然不能像房玄龄等人那样运筹帷幄，却学会了钻营，他在东宫里收买了很多眼线，于是乎，玄武门之变前夕，阴弘智揭发了李建成昆明池之变的阴谋。

这是毋庸置疑的大功，阴弘智现如今能成为大唐的御史中丞，靠的就是这个。

当然，李世民也知道阴弘智为什么帮他，也从未奢望阴弘智会放下仇恨，只是没想到，阴弘智也将他视为仇人！

阴氏三族被诛时，李世民是护着阴弘智和阴妃的，阴弘智要恨，也应该恨李建成和李元吉，为什么要恨他呢？

所以李世民没有发现，玄武门那天，他将李建成和李元吉的头颅扔出时，阴弘智的脸上写满了享受。

那亦是阴弘智此生最幸福的一天，他突然想到，为什么血债血偿的方式要靠他自己？

让李家人亲手杀了李家人，不是更愉快吗？

很不幸，李佑就是那个他选中的刽子手，阴弘智之所以拼尽全力的帮助李佑，就是想让他的外甥谋反也好，夺嫡也罢，只要能成为大唐的天子，就能自诛三族！

这并非是个笑话，历史上的李佑，就是对阴弘智言听计从。

成为不了呢？也没关系，因为谋反，历史上的李佑被李世民赐死了，瞧，李家人杀李家人，很容易不是吗？

只可惜，不知道怎么回事，他那愚蠢的外甥变了，不再受他的掌控，反而坚定的远离。但即便事态对阴弘智已是这般不利，他仍然不肯放弃他复仇的心。

于是，阴弘智赌上了自己拥有的一切，用一本涂满毒药的书，朝着李唐掼去！

很多人因此中招，哪怕是那个，他连穿靴都不配的长孙无忌。

“这是……迄干成基？！”

太极殿的殿门外，长孙无忌看着禁卫们抬着的那具尸首，本来已经放松的心，瞬间沉到谷底。

跟长孙无忌一样还留在此地等候的官员们也是面面相惊，他们已经能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了。

果不其然，当迄干成基的尸首抬进太极殿，殿内众人，包括李世民，都朝着李承乾看去。

李承乾浑身颤抖，虽然他知道自己说不清了，可还是疯狂的摆手摇头：

“不！我什么都不知道，父皇，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！”

“迄干成基不是我杀的，绝对不是！”

褚遂良和岑文本已经回到太极殿，跟所有人一样，本以为事情会结束，没想到才刚开始！

可死无对证之下，就算每个人都为李承乾开脱，那也只是开脱了，什么用都没有。

大唐的国本已经沾染了污秽，本来要当圣人的太子，已经跌落凡尘！

至于李泰，更是冷笑着看着李承乾：

“呵，怪不得要来帮我求情，还那般大言不惭，原来已经处置干净。大哥，为了陷害我，你还真是不择手段啊！”

“青雀……”

“不要叫我青雀，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叫我？你还算是我的兄长吗？”

“青雀你相信我，我为什么要陷害你呀？我已经是太子了啊！”

“是啊，你已经是太子了，还有什么不满足的？父皇只不过多宠爱我一点，你就迫不及待的要除掉我，我现在就去立政殿把这事告诉母亲！”

李承乾瞳孔一缩，立马抓住要走的李泰：

“你是畜生吗？母亲的身体那般不好，她哪里能承受得住此事的打击？”

李泰大手一甩：

“这事是我做的吗？”

李承乾目眦欲裂：

“我已经说了，这事不是我干的，不是我干的，你怎么就不能相信我呢？”

李泰指着迄干成基的尸首回以怒喝：

“他是你东宫的卫士，奉你的命令到越王府给我送书，现在他死了，你让我相信你，太子殿下，你不要欺人太甚啊！”

李承乾面色一沉，再度伸出手抓着李泰：

“不管如何，这件事绝不能传到母亲的耳中！”

李泰反手抓着李承乾的胳膊：

“如果我非去不可呢？”

李承乾眸光冷冽：

“你试试看！”

“够了！！！”

李世民大手一挥，声音虽响，却是颤抖不停，是啊，身为人父，看到自己的两个儿子在面前争吵，任谁都要支离破碎。

再加上这一幕是那样的似曾相识，宛如当年的太子和秦王，难道，这就是当天子的代价吗？

“你们……你们怎么可以这样？不能啊，这是不可以的呀，你们是我的儿子，应该互帮互助，应该携手一生，这样做才对不是吗？”

李世民心如刀绞的看着李承乾和李泰。

可李泰和李承乾闻言，虽然齐齐跪在地上，但看着彼此，面上依然不忿至极。

这让李世民感到绝望，耳旁也似乎传来了嘲笑声，他循声看去，李建成和李元吉鲜血淋漓的站在李泰和李承乾的身后，满面得意。

“轰”

脑海深处雷鸣响彻，整个世界都一片嗡咛，李世民身子一晃，猛然倒在塌前，只来得及说一句：

“传魏征。”

整个人便昏厥过去。

“父皇！！！”

“陛下！！！”

“快，找太医！！！”

太极殿登时乱成一团，殿内殿外的所有人都朝着李世民涌去。

而这时，一边欣赏风景一边仰望天空的阴弘智，也回到了阴府，似乎能想象到在他走后太极殿会是何种景象，他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畅快。

可当阴弘智推开他家的大门，一股浓浓的血腥气便扑面而来，继而抬起头，他看到李佑浑身浴血的站在他家中，手里提着他妻兄燕弘亮的头颅，听到推门的响声，转头朝他看来，眼神，无尽森然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