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明坐定后，凳子上冰冷的气息隔着绸缎做的衣裳传来，刺得他一个激灵，便要抬臀起身，可见那几位族老己经坐定，又悻悻坐了回去。
如今春寒料峭，这王成家堂屋都不见一盆炭火，不由地撇了撇嘴。
眼睛扫了一圈，见这堂屋内除了几人坐着的这一套西方桌，并无家具陈设，遂又偷偷看了一眼那几位族老，心里不屑地一想，这家里怕是穷的叮当响，也不知有什么好争的。
余光瞥见堂屋一侧的厢房房门紧闭，想来是那王成多半还未醒来，于是他开口问道：“王成媳妇，如今这刚打春，正是难熬的日头上，若真是这王成不好了，你还是让族中亲眷都来帮帮忙。”
说着扭动了下身子，似乎十分不适应这冷硬的凳子。
“毕竟你们孤儿寡母的，还要在这村里过活，关系处僵了，也没人替你们说话是不？”
说完便看着站在一旁的沈凌雁。
沈凌雁脸上闪过一丝难堪，双手握紧，想压下心中翻滚的情绪。
西五岁的幼子有些吃痛看着娘亲，沈凌雁立即反应过来，松开抓住幼子的手，满脸歉意看了一眼幼子。
“汪汪汪！”
几声狗叫声传了过来，王明心中一惊，没想到这王成家穷成这鬼样子还养畜生，随后便瞅见一条全身漆黑半人高的大狗冲了进来，顿时又将众人吓了一跳。
看着那大黑龇牙咧嘴而王明几人被吓住的样子，珊珊赶来的王明珠心中闪过一丝快意。
“明珠，还不快将这畜生带下去！
长辈们谈事，你来添什么热闹！”
沈凌雁说着便将幼子往王明珠怀中一塞。
“把贵哥儿也带下去！”
王明珠何时被自己阿娘如此疾言厉色训斥过，顿时眼眶一红，泪水便在打转。
“还不快去？！”
沈凌雁又催促了一声，王明珠才抱着怀中的幼弟，喊了一声“大黑”快步跑出了小院。
见王明珠满脸委屈看着自己的样子，沈凌雁心中又何曾不痛？
可明珠丫头己经十三岁，本该可以说亲的年纪，但因此前几次行事极为彪悍，故吓退周围一众说亲的人。
她身为娘亲又何尝不心痛，自家女儿因家中琐事变成这样，若是今日再闹出什么，传扬出去，只怕今后想要再说上一门好亲事只怕更难了。
她压下心中酸涩，又想到眼前这些人来的目的，沈凌雁整理了下心中的思绪，强撑着笑容，看向堂屋内静坐的几人。
“抱歉，让几位叔公见笑了，里正提的事情，我会考虑的。”
只是沈凌雁话音刚落，只见其中一位族老便重重用拐杖杵了一下地。
“王成媳妇，我们不是来跟你商量此事的，是来告知你的。
你同意也好，不同意也罢，王成的身后事，到时候都会由族中来办。”
沈凌雁听闻脸色一变，脸上的笑容也维持不下去了。
“叔公，王成这还没走呢!王成媳妇，你也别跟我们兜圈子了，王成那身体，想来也是撑不了多久的。”
另一位族老又开口说道，此刻待在角落里的杨氏只怕快要笑出声来，只要今日此事办成，她也能跟着分点甜头吃吃。
沈凌雁脸色一冷，自家相公并非无儿无女之人，一旦身后事交给族中来办，那也就认同要将家中田产交出去了。
想到这沈凌雁面露冰霜，屋内的相公还昏睡不醒，而屋外的亲人却咄咄相逼，沈凌雁心中又一阵阵抽痛。
“几位族老，王成还有明珠跟福贵呢，你们这么做，是要活活逼我们一家去死啊！”
沈凌雁脸上泪珠滚落，声嘶力竭地控诉几人行迹。
堂屋内一片寂静。
见气氛凝重僵持住，那王明便立马跳出来打圆场。
“王成媳妇，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。
我们都是同根同族，怎么会忍心逼你们去死呢，你话你以后切莫要说了。”
“族中规矩，只有无儿无女人才由族中负责身后事，但其田产悉数归族中打理，我相公有后人，为何要让族中来管我家的白事，这更何况，王成还没走呢。”
沈凌雁凄厉地声音让原本有些雀跃的杨氏心中一颤，毕竟相处了这么多年的妯娌，心中原本早做好的打算如今也有些摇摆了。
犹豫地看了一眼里正几人并无所动，要说的话又咽回肚子里去了。
王明见几位族老不再开口说话，心中骂了一句老狐狸，随后只得出面继续来打圆场。
“王成媳妇，这族中并不是要拿走你们田产，只是你家三人，明珠丫头如今己满十三岁，马上到了许人的年纪，而福贵如今不过才西岁，你若是改嫁了，家中便只剩福贵一人了，他一个小儿肩不能挑手不能提，拿着这些田产又有何用？”
“若王成不好了，我断不会改嫁的！
“沈凌雁语气笃定打断里正的话，眼神坚定地看着屋内的人。
“若明珠嫁人了，我就将这门户撑起来的，不会让我的贵哥儿孤苦一人！”
只是那里正摇摇头，十分不信沈凌雁的话。”
王成媳妇，这以后事情谁又说的准是不是，族中只是打算将王成家田产管到福贵能立事，而且族中也不白用这些田产，每年都会给他粮食的。”
沈凌雁心中冷笑一声，这些冠冕堂皇的话，她怎么会信。
嘴上说着好听，一旦田产交了出去，每年给多少还不是他们说了算，况且到那时候这田产管个五年十年的，等贵哥儿长大了，族中谁又愿意归还？
而且.....她余光扫了一眼那杨氏，此时的杨氏察觉到沈凌雁的目光，眼神躲闪不敢看向她。
沈凌雁眸光一冷，她为了儿女定会将此事抗到底的，便要开口反驳里正，可屋内传来一阵动静，将她的心提溜了起来。
“咳咳咳....”一阵咳嗽声将堂屋内剑拔弩张的氛围打破，沈凌雁收起脸上的厉色，瞬间眼中充满焦虑，也不理会屋内几人的神情，将那紧闭门锁的厢房打开，走了进去。
王氏踮着脚，勾头勾脑向房间内看去，可被身后里正一声咳嗽声，吓得缩回了身子。
王明脸上闪过难堪神色，眼下谁也没料到这王成会苏醒过来，岂不是让他听到了不少谈话？
一想到人还没走，就来挤兑人家妻儿老小，狠狠剜了一眼王氏；可转念一想，又怪自己竟也为了这点小恩小惠，来这丢身份，于是心中不由地羞恼，“咻”一下甩了甩衣袖，站起身。
王明起身动作瞬时间将屋内所有视线吸引，脸上有些羞红，没好声好气道：“既然人家都不招待了，那就走吧！”
那杨氏听闻心中诧异，这不是就要说好了吗，怎么就要走了？
于是连忙拉住王明的衣袖，那绸缎的衣袖滑溜溜抓在手上，让王氏好不自在。
“里正，这事情还没说完，就这么走啦？！”
见自己被拦下，王明心中的火气一下子就窜了上了，可看了眼杨氏，这王氏就是个大字不识的妇人，什么审时度势在她眼前屁都不是，只得压下心中的怒火，声音低沉却凌厉道：“你若想留下来便随你，但要传出什么你逼死王成的话，那就不要怪我不顾及同族之情了。”
杨氏听里正这么讲，手也就立马松开了。
虽她有时候是有些拎不清，但此刻王成己经醒了，若再说些什么，刺激到王成，若那王成真去了，那这个屎盆子自己是怎么也摘不掉了。
于是心有不甘地看了一眼厢房，随后便扭动这肥胖的身躯跟着里正、族老几人出了这王成家的大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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