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 章 亲情如冰

见到秦策,想到芹菜两字,陆季有点儿优越感了。

笑吟吟的。

“秦策,你呢!”

“我什么我?

我落榜了。”

虎头虎脑秦策并未表现出落榜的沮丧,道:“育诚书院在陆院学堂只取三人,我文考才第八名。

陆季,不过我武艺骑射过关,被书院武修班要了。”

“你小子,被武修班取了,还见面就打我一拳?

芹菜!

你别跑!”

“陆季,我可以算你表哥呢!

敢叫你小子?

还敢和育诚书院准武修动手?!”

相好的两个少年正开心打闹,旁边一声冷笑。

“哼!

出身卑贱,想靠育诚书院博个前程出来,终究一场空空而己。

到头也就一个秀才,私塾学堂教一辈子孩童的命。”

陆乘羽,陆乘云的亲弟弟,比陆季小两个多月,长得胖乎乎的。

一身崭新绸缎长衣,冷嘲热讽之际脸上写满讥笑。

“秦策,我们去拜见薛先生。”

秦策转头瞪大一对牛眼,被陆季揽腰拉臂拉走了。

自知在陆府远不及陆乘云陆乘羽兄弟身份尊贵,哪怕被育诚书院录取了也区别不大。

陆季懒得和陆乘羽做口舌之争。

不管肖素兰身份如何卑微,陆季毕竟是陆天星的亲儿子。

做过慕渊城守备的陆天星因为站错了太子一方,导致陆家开始没落。

职务全被撸了,牙将之衔并未被剥夺。

作为陆家首系这一代唯一被育诚书院录取了的五儿子陆季,腊月二十六受到了生父的面见。

五官严峻,面如重枣的陆天星高大威猛,不怒而威。

为人其实算是硬气,赋闲在家收入锐减,宁愿卖铺卖地,裁人节流也不肯低声下气去求人谋职。

“老五,神渊城之变过去了六年,对为父的影响犹在。

这影响也有可能波及到你,你到了育诚书院,切记谨慎做人,不可有半丝骄狂。”

“爹,孩儿谨记。”

陆季五十多岁的灵魂心性,这具身体和生父生疏了十多年。

他能坦然叫出爹来,这一声却让陆天星叹了口气。

“老五,为父能给你做一点的事,往后你的月例升为十两纹银。

毕竟育诚书院里开销可大得多了。”

“此外,这个包裹你带给你娘。

这个过年你陪你娘到外婆家过吧,年后就别回陆府了。

你娘心心念念想帮娘家置些薄田,安稳度日。

这个心愿为父只能帮这么多了。”

抱着颇有点沉的包裹回洗衣院,陆季谈不上很感激,难免有点感慨。

感慨这具身体的生父看似有情,实则无情。

陆家鼎盛时期,便是想帮母亲娘家在城郊置办百亩良田也是易事。

现今陆家没落,入不敷出。

在考入育诚书院后将自己的月例翻了十倍,更拿出些置办田产的银两。

若不是为了母亲,陆季真不想接这沉沉包裹。

陆天星的无情,在母亲被药哑和破相,以及陆季被惩罚得都冻死了上面体现更深。

陆季不想重生了就再死一次,当面为人背后弄鬼的事情,他也会。

出城往东官道,秦策一身武者劲装,腰挎刀,背缚弓箭,颇有点像那回事。

肖素兰母子各一身崭新衣服,肖素兰脸上加戴了一袭黑巾,遮住三道显眼疤痕。

被卖到陆府后第二次回娘家,更是第一回过年团聚。

无论在陆府如何低下,出府总不能丢脸。

城东十里送别亭,远远看到身穿裘袄的陆府奶奶,大娘梅玲,以及气宇轩昂的陆乘云。

肖素兰脸色大变,靠儿子挽着一条胳膊才有力气走将过去。

离送别亭还有好几丈远,亭里三人坐得稳如泰山。

陆季感觉手上一沉,情知道母亲想下跪。

脸色微变,双手用力托起母亲手臂,自己抢前几步,扑通先跪倒在冰雪地面,磕了个头。

“奶奶,大娘,大少爷,陆季提前拜年了。

天寒地冻,奶奶和大娘不在府里暖和着,怎么到这来了?”

陆乘云一脸冷笑,大夫人沉静如霜,陆府奶奶老气横秋。

“老五,你考上育诚书院,秀才功名在身了,是大好事。

不过府里靠大娘娘家接济,靠变卖些产业维持,己有多年。

老五你应该知道。”

“奶奶,孙儿不是很清楚。

但奶奶夏天里总爱去住上一两个月的外园被卖了,孙儿知道。”

陆奶奶叹了口气,并不叫跪在雪地里的孙子起来。

“老五,你也是陆家后代,奶奶不难为你。

你背着的包裹且打开,里面的银两奶奶不动,要是有金页子便拿出来。

府里现今拢共没几片金页子了。”

陆季没有解下沉甸甸包裹,再度磕了个头。

“禀奶奶,大娘,父亲所赐共是纹银二百六十两,金页子六片。

季儿心想父亲做人严厉,赐予之物再收回去,父亲知道了肯定不喜。”

“大娘可否在季儿书院三年里少给学费和月例?

算替府里节省些。

这些父亲大人应不会操心。”

陆乘云一声冷哼。

“陆季,你书院读三年出来,左右也还是个秀才,难道能中了举不成?

奶奶是心软,要是我来办理,给你们一百两纹银买西亩水田,在后窑村过日子便了。

书院都不用去的!”

陆季低头不语,陆乘云这话纯属废话,犯不着回答。

被育诚书院录取了却不去读,陆府丢不起这个脸。

此外,跪到现在双膝都湿了,身旁的母亲不敢来搀,秦策留在十丈远外自觉避嫌。

这个世界或是规矩森严,但大模大样坐在亭子里的三人没一人道一句起来说话,陆季心中难免有气。

陆府大夫人开口道:“陆季,六片金页子,敢情你们母子是舍不得拿出来了的么?”

“回大娘,赐予出于父亲之手,奶奶和大娘却要季儿交还金页子。

请问孩儿该当如何办理?”

“若是老爷知道了此事问起,你就说心疼家里变卖祖产,主动将金页子上交了奶奶,不就妥了?”

“大娘,父亲说钱财终归身外之物,男儿安身立命第一。

交代孩儿不用操心家里,安顿好母亲,书院三年发奋图强便是。”

这些话陆天星不曾说过,年底赐予重金却无疑有这层意思在,陆季说出来毫无压力。

反正到手的金银无论如何不会拿出去,就大娘母子的所作所为也不值当陆季这么做。

至于在书院的开销,一年二十两纹银的学费大娘或许会给,十两纹银月例大加克扣是可以想见的情况,还不如自己主动说出来。

“陆季,正常农家十年也攒不出二十两银子,一片金页子六十两纹银,你不觉得太过贪心,拿着烧手吗?”

陆季抬头看着一脸愤慨的陆乘云,平静的道:“大少爷,父亲为人刚正不阿,多经风雨。

行事自有考量。

其中深意陆季不敢胡乱揣度,唯知道听从。”

陆乘云一滞,恨不得一脚踹翻了陆季,将金银都抢了过来。

但终究今非昔比,陆季一被育诚书院录取便有秀才功名在身了,是可以出仕的。

而更令陆乘云顾忌的,无疑是父亲大人。

陆府奶奶和大夫人对看了一眼,奶奶道:“老五,你是执意只听父亲的话,奶奶和大娘说什么是都不顶用的了?”

“奶奶,大娘。

后窑村挨九乐河近些的水田一亩在三十两纹银上下,我外公家壮年劳力就有六人,买二十来亩水田用不着包田给雇农,自家人就做了。”

“父亲厚赐,得以让我外公和叔外公两家人告别雇农之身,世代有自己的田地。

这份恩情同样也会世代铭记。

对陆府而言也算一份荣光不是?”

“呵呵,荣光?

罢了,你爹既然做了,就当奶奶和大娘到送别亭送你们母子一趟罢了!

至于荣光,昔日荣光不提也罢!”

陆季抬头正色道:“奶奶,以父亲之能力,终究不会长久埋没。

家和万事兴,仁义走天下。

奶奶和大娘且放宽心怀,稳住府里乾坤就好。

季儿不孝,再给奶奶,大娘,大少爷,拜个早年了!”

红日当空,风寒仍冷。

十里长亭,陆府三人目送陆季搀着母亲远去,秦策昂首挺胸跟着。

陆乘云满心的不舒服,大夫人心中怨毒,陆府奶奶却若有所思。

陆季以前算是聪明,胆子却小得很。

这次说话不但胆大,且抓住严父之命这一点毫不退让,让陆府奶奶好生意外。

难道被育诚书院录入大增了这小子的胆气么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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