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峰伢子诶——你屋里头哥哥考上大学辽！”
邻里乡间的道贺被村子里一路下来的鞭炮声掩盖去了八九分。
文峰刚从镇上回来，时隔五天才回村，尚有些不清不楚，松散着领口，上面还有些暧昧的红印，取下别在耳上的烟，发动火苗任由烟草燃烧。
尼古丁浸入胸腔，文峰眉上才放松些，沙哑着嗓音开口“你再说一遍。”
村里的人都晓得文家的二仔是个不学好的化生子，和他哥哥文华简首是云泥之别。
文峰长得一副好皮囊，小麦色的皮肤不显柔弱，棱角分明的脸配上一双丹凤眼，混在人群中总叫人眼前一亮。
可惜他书不读书，事不做事，唯有花钱撩妹最在行，好在他家里头还有个哥哥顶事，但论起兄弟两人关系，也只说是不咸不淡。
许是这不由分说的话，激得那来道贺的老乡一抖，唯恐触了霉头得罪了这尊大佛，支支吾吾言语不出。
“我问你话呢，你要说什么，说啊。”
文峰看着他扭扭捏捏的样子只觉得心烦，胡乱抓了两把头发，语气不虞道。
“额，额，你屋里华伢子今天来达通知书，港考上省城里的大学了，喔锅样范，来把你讨扎喜。
（我是来找你讨个喜）”话音刚刚落地，那人便西下观望一番，意图找个机会能走则走。
文峰听了这话，不知想到什么，轻哼一声，当即叼着烟在身上摸索。
这来道喜的老乡一看，坏了，这爷怕不是又在找法子等着治他呢，早知道便不来逞这个能了。
尚没来得及懊悔，却见面前递了张红票子。
老乡猛一抬头，就听那因烟草夹杂了几分暧昧的声音语道“诺，拿着吧，我哥上大学，我高兴。
这也叫什么、什么与民同乐了哈。”
那老乡傻了眼，文峰又复了那一副烦躁的样，抬手示意两下，“啧”了一声，才见那人回过神赶忙接下票子，露出些谄媚的笑颜。
文峰懒得同人周旋，给了钱就往家里去。
文家的院子不到山头的村尾，也不近鱼塘的村头，正正当当摆在村的中央。
愈往家走，就听着鞭炮声愈发大。
村里人早就领教过文峰的本事——一番无赖耍得叫人跌份儿，虽都是来文家道喜的，见他回来，却习惯性地避开他。
文峰似乎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感觉，大大咧咧地进了家门。
“哥！
我回来哒！”
文峰朝着人群正中央大喊一声。
正中央正受着乡亲喝彩、满面堆笑的男人闻声朝文峰这望来。
一回眸，同文峰西目相接，却又立马低下头，拨开层层人群，一瘸一拐地往文峰这走来。
正值正午，热烈的阳光散落在地上，也有几片耀眼的光束恰恰落在了文华的身上。
鼻梁上笨重的黑框眼镜反射出光点，惨白的皮肤不知是因为阳光的温暖还是喜事的来临，也比往常红润些。
虽与文峰那般狠厉的模样背道而驰，却也凛然是一副好模样，若是去了腿瘸这点，怕是要比文峰更招女人喜欢。
方才尚且沉浸在道喜中的乡亲们，见了文峰不自觉地往相反的方向避了避。
刚刚大伙儿都抢着跟文华搭话，一时竟忘了躲避一贯排斥的文峰，如今见了兄弟俩站在一块儿，也不说话，就知道，这是要说私房话了。
看着文峰还在家，又顾着搭上文华这条线，往前在文家耀武扬威的邻里也不敢出头多说什么，只低着头，鱼贯而出。
不高的木门槛被众人摩擦着，不时掉下几片木屑。
文华就站在文峰身边，看着人一个个出去，依旧不说话。
文峰看他哥又端着副架子实在烦躁得难受，摸了皮夹，熟练地取烟。
只听打火机的声音，嘴里叼着的烟就被抢了去。
文华一把夺过文峰皮夹里剩的烟，刚才还叼在文峰嘴里的烟一转眼就进了文华的嘴。
文峰吃了瘪，终于发问“你要沃该？
（你要怎样）啧，冇大冇小，叫哥。”
文华吐了口烟，晃了晃缴获的“战利品没收了。”
说完，文华看也不看文峰面上逐渐僵硬的脸色，就往里屋走去。
走了两步，发觉不对，猛抽了两口，就将烟蒂踩灭。
回过头来，见他弟一副不虞的表情，也不忌惮，走近去，让文峰尚且能嗅到身上的烟味“太久没回家，忘了家里不让抽。”
一顿，文华伸出手来扯了扯文峰存留唇印的领口。
想着再散会儿烟味儿，八卦道“你这去镇上去了几天？
你这副样让娘老子看见，要被气死克。”
“管你莫子事”文峰烟被缴了烟本就不高兴，说的话自然带了些刺，只是在文华眼里，这话不过如小猫刺挠，和学校里被同学嘲弄一比，这才那到那。
见身上烟味散的差不多，就拍了拍文峰的肩膀，兀自往里屋回。
文峰仗着自己的本事一贯让人不敢轻视他，哪成想他哥一回来就这么嚣张，偏偏自己又打不过他，只得一动不动着站在原处生闷气。
站了一会儿，就见屋子里头抛了个冬枣出来“回来吃饭。”
文峰忿忿地站着，面部肌肉因为紧绷无意识地撅起了嘴。
文华一边嘴里嚼一个冬枣，一边手上抛着冬枣，看文峰这副噘嘴的样子，忍不住笑，走过去，又夺过了文峰手中的打火机。
“这个也没收，监督你。”
看着文峰正要发作，文华将手里的冬枣一塞，再一伸手，抓住文峰撅着的嘴。
“我今天大喜事，别逼我打你。”
文峰被手动闭了嘴，不敢造次。
文华一看，不知联想到了什么，旋即撒了手，对着文峰笑得大喘气。
等笑够了，就起身往回走。
文峰看，也没什么可同文华闹的了，只得随着文华回了里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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