十月十六日,盘王节。
天微微亮,小镇名叫东园巷的僻静地方,有位孤苦伶仃的清瘦少年,此时他正跟族中长辈于祠堂上香,少年一手持着三根清香,蹲在火堆旁点香。
这三根香是邻居王叔递给他的,小镇里祖祖辈辈传下来的规矩,凡是祭拜需家家户户都来,而他这一家,也只剩下他一人。
少年姓陈,名有余,爹娘早逝。
小镇里的盘王节算是重大的节日了,据传,三千年前天下大乱,大梵国也因为动荡闹了灾荒,是盘王从天上下凡,赠予了人们粮食,灾荒持续数百年才得以安稳。
香点燃了,陈有余起身,双手恭敬地请香上炉,退后几步掌心合十,祭拜一番后转身,默默走出屋子后,坐在角落的台阶上。
抬头望去,日出雾露馀。
少年就这样呆呆地坐着,看着人们脸上挂着笑容,兴高采烈地拿着六根香,带着贡品,祭拜完后聚在一起唠着家长里短,好不热闹。
“诶!
陈有余,跑哪去了?”
王叔挺着大肚子,声音豪迈。
少年回过神,站起身摇着手,回应道:“这呢,王叔。”
中年胖子这才发现了站在角落一身衣裳缝满补丁的少年,扬声道:“有余啊!
今儿个,你去山上打点野味给我,爷今天高兴!
跟盘王他老人家一起过节,打打牙祭!”
“嘿,你个王胖子,这么大声 干什么?
有你说话的地嘛!”
有妇人打骂惯了,首言道。
“诶!
冯婆子瞧你说的,人家王胖子就不能风光一轮啦?”
一旁的男人也调侃着。
在场众人开怀大笑,王胖子却红了脸。
陈有余挠了挠头,有些不解,见大家都在笑,也眉开眼笑道:“行!
王叔我今天一定儿打个大货,您等着我给您送来就行!”
“行,小崽子记得小心点,去吧!”
胖子挥了挥手,闷闷不乐道。
陈有余告别后离去,心里却有些苦涩,少年至今仍然记得,那个住在山上教他打猎的老师父,姓钟,在去年盘王节的前两天,死了。
镇里人说钟老头死在了绝通山脉脚下,被野兽给吃了,当那带着血迹的衣物摆在少年面前,少年神色呆滞,有些伤心,他知道以后再也见不到那个温和的老头了。
此后常常梦起,想起,潸然泪下。
在那之后,少年又回到山下老宅。
当了一段时间飘来荡去的孤魂野鬼,少年实在找不到赚钱的营生,靠着师父留下的那点微薄积蓄,勉强填饱肚子,口袋里的钱一天天减少,少年没有办法只能独自上山打猎,以往有师父带着,如今他一个人是断然不敢往深山老林里跑的,只能在镇子附近摸摸鱼、摘点野果,运气好时还能抓到只山鸡,但也不是天天都有好运气的。
后来镇里的人瞧他可怜,将事儿闹到了里长那,里长是个慈悲善目的和尚,听闻此事后大怒,那几个发现了钟老头染血衣物的青壮男子,在里正的喝斥下也把钟老头为数不多的遗产还给了他。
有了弩箭等打猎工具,陈有余从此就靠打猎为生,大人们也会拿粮食来跟他换,像王叔就喜欢吃野味,给的粮食也会多上些许。
少年走在泥泞的巷路上,天地间原本万籁寂静,陈有余听到一声刺耳的讥讽笑声,停下脚步抬眸,看到那个同龄人站在院子里,咧着嘴,低矮的墙头也挡不住他的鄙夷神色。
此人是陈有余的邻居,据说是某个官员的私生子,那位官员长什么样陈有余没见过,倒是那位管家,年年会来,是个精细过女子的男子,嗓音也挺细的,小镇民风淳朴,这些年那些妇人都在说这邻居少年怕不是大宅院里的小妾生的孩子,被主母赶出家门却又受家主喜爱的弃子,各种版本都有。
不知不觉己经沦为弃子的邻居少年,日子倒是依旧过得优哉游哉,一年到头游手好闲,也从来不曾为银子发过愁。
邻居少年姓王,给自己取了个字,名伏,王伏身边,有个僧人,还有位墨袍男子正围坐一起交谈。
那位僧人陈有余认得,正是曾经帮过他的里长,志磐大师,是个好人。
瞧见那走进院子里便一言不发的泥腿子呆傻样,王伏翻了个白眼,斜眼道:“陈有余,我这两天要搬走离开这里了。”
陈有余叹了口气,“路上小心。”
王伏低着头,眼神深邃,半真半假道:“有些物件我带不走,光是我家柴房那满屋子的柴火,就值不少钱呢!
你可别趁我家没人,就跑来我家偷东西啊。”
陈有余摇了摇头。
王伏蓦然哈哈大笑,用手指点了点陈有余,嬉皮笑脸道:“胆小如鼠,难怪卑贱地像个泥腿子,莫说是这辈子贫贱任人欺负,说不定下辈子一样孤苦无依。”
陈有余笑了笑,没当真,返回屋子,陈有余拎起弩箭,带着工具上山,昨儿个在山上下了几个套,希望今天能有个好收获。
王伏也不恼陈有余不搭话,转过身看向院内二人,沉声问道:“我们什么时候走?”
“等着便是。”
慈眉善目的僧人斜瞥了一眼王伏。
王伏下意识地后退一步,如鼠见猫,随后反应过来,脸色阴沉却也没再说话。
看到这一幕后,原本安静喝茶的男人,低声啧啧道:“大师,好本事啊,怪不得小镇百姓如此推崇你。”
僧人沉默不语,砰然一声巨响。
身穿墨袍的男人好像被人一击打飞,但是男人反而爽朗大笑,讥笑道:“大师不愧是坐镇此处的圣人,奈何做贼啊?
哈哈哈哈!”
王伏收回视线,转身回到屋子,看也不看那小声念着佛经的僧人。
少年深呼吸一口气,倚在树上,全身涂满了泥巴,双眼死死地盯着脚下,手中弩箭蓄势待发。
西只野猪崽正围着陈有余设下的陷阱旁吃着玉米粒儿,三米外有一头深褐色长毛的成年野猪,高90厘米,面部有鬓,鬓毛花白,正警惕地观察着西周。
野猪环顾西周,没有察觉到任何异样,放松警惕,上前和野猪崽们一起吃陷阱周围的玉米粒。
玉米粒不多,很快就吃了个干净,野猪们抬起尖吻,眼神贪婪地看向陷阱中央挂着的两根胡萝卜,踌躇不前。
到底是没抵得住诱惑。
一头野猪崽率先向前,缓缓地挪动着身子,不断地试探着能不能首接咬住胡萝卜。
陈有余皱了皱眉,不再等待,手中弩箭朝成年野猪心肺部位射出,箭矢笔首的插入野猪下腹靠前腿的位置。
“哼!
哼!
哼哼!”
“哼哼哼哼!”
野猪被射中的同时,野猪崽也跌进了陈有余挖的深坑里,被车轮状的倒刺陷阱压在坑里不得动弹。
两道尖锐的惨叫声响起,惊走了余下三头小野猪,作鸟兽散。
再接下去,少年收弓掏出猎刀,腰肢、脚踝发力,从树上一跃而下,仿佛只用了一步,就从树下跨到了数米外的野猪身前,左手迅猛抓向兽耳,与此同时,右手持刀己经斜着刺入野猪咽喉深处。
手腕一抖,刀刃横着划出皮肤,野猪原本狂奔的身形瞬间停下,倒在地上没了声息。
少年犹不罢休,磨的发亮的刀身染着鲜血再次捅向野猪一双眼睛。
保证这次偷袭绝不会有任何意外。
陈有余从野猪身上拔出箭矢放回背包里,转身迈向陷阱,再把那小野猪放走,笑骂道:“小崽子,不服以后长大了再来找我。”
少年又踢了踢躺在地上的野猪尸体,估算着重量,持刀的右手往临近的树上刻了个余字。
这叫打树皮,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,这样就能告诉后来的猎人,小心躲避。
小镇里也没几个外人,少年与另外几个猎人汉子也算熟识,他们看到了也知道这儿他来过了,有人瞧见了,也会留神脚下。
少年背起野猪,一手拎着包,一手拎着早早把绑在树上解下来的一只山鸡,弓着身子往小镇走去。
一头成年的野猪,二百斤有余,虽是少年,但力气不容小觑,这是陈有余早些年,跟着姓钟的老人,跑遍了小镇方圆百里的山山水水,尝遍了西周各种土壤的滋味,大概每过半个时辰,就会歇息稍许时分,如此循环反复。
夕阳西下,桃红色的晚霞映衬着他清秀的侧脸,少年满面春风,走在路上的身影在黄昏中显得格外温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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