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章 礼佛

老人姓齐,独居在庆平巷,那边的大户人家少年也就够得上这位信佛喜欢清净的老人。

陈有余拎着六两槽头肉,这是少年早早就留好的,老人牙口不好,这槽头肉是猪身上最好吃最嫩的部位,亦有黄金六两的别称,想来那位瘦弱的老人,今儿个胃口能好些。

少年在街上快步跑过,小镇不大不小,八百多户人家,金锣巷又紧挨着庆平巷,不多时便快到了老人家中。

期间路过一座算命摊子,是那位买了徽墨的年轻道士,挺首腰杆坐镇桌后,他头戴一顶黑色道冠,像是一只大元宝盖在了头上。

少年只是看了一眼,脚步不停,倒是那年轻道人看到快步跑过的少年后,赶紧打招呼道:“年轻人,走过路过不要错过,来抽根签,贫道帮你算上一卦,可以帮你预知吉凶祸福。”

陈有余依旧没有停下脚步,只是向后摆摆手。

眼见那少年快走远了,道士有些焦急,身体前倾,提高嗓门,“年轻人,往日里贫道替人算命,要收十文钱,今儿破个例,只收你五文钱!

当然了,若是抽出了一支上签,你不妨再多加一文喜钱,如果鸿运当头,是上上签,那贫道也只收你五文钱,如何?”

远处陈有余的脚步,明显停顿了一下,年轻道士己经火速起身,趁热打铁,高声道:“嗨,年轻人你是头位客人,贫道干脆就好人做到底,只要你坐下抽签,贫道便再送你一个宝贝,实不相瞒,这宝贝儿我可是刻印了一些铭文,灵得很啊!

可以帮你为先人祈福,积攒阴德,以贫道的道行,不敢说一定让人下辈子投个大富大贵的好胎,可要说多出一两分福报,却是可行的,不妨来试一试,也花不了几个钱。”

陈有余停下脚步,将信将疑地转身返回,坐在摊子前的长凳上,与道士相对而坐。

道士淡然坐下,伸出手,手心朝向桌上的竹筒,示意少年拿起签筒。

陈有余有些犹豫,问候道:“道长怎么在这支摊子来了?”

道士苦笑一声,摸着肚子,叹气道:“唉,穷啊,小道云游至此,身上钱财不多,还尽数给那恶毒妇人坑去,再不赚点钱,怕不是要饿死了。”

话锋一转,年轻道士信誓旦旦地拍了拍胸膛,得意道:“贫道从小便修习道法,可不是外面那些坑蒙拐骗的骗子,后生你且安心,不会坑你的。”

少年静听着,抬眸看着眼前神色飞扬的道士,跟在金锣巷那个闷葫芦半点不像,沉思片刻,又垂目道:“自然是信道长的,道长那轻轻挥袖就能打飞人的本事,我以前可从未见过。”

“只是我不明白,道长为何找我?”

道士笑容一僵,心头一跳,摸鼻子道:“小友此言何意?

小道只是偶然见到小友,想为小友起一卦造一份缘分罢了。”

少年点头,笑道:“那便有劳道长请出宝贝了,摇签算卦就不了,我不信这个。”

道士闻言,一只手往另外一只袖子探去,取出一小塔立于掌心,高九层,呈铜色,样式颇为精美,塔顶还刻了几个字,至于刻了什么,陈有余茫然不知。

陈有余看着明显是黄铜造的小塔,首言道:“此物精贵,道长当真五文钱卖给我吗?”

道士哈哈笑道:“贫道向来童叟无欺,说好了五文,那便是五文,不过摇签可是你自己不要的啊,不能再作数的。”

少年摇头,突然抬头问道:“此物还是道长留着吧,我可以走了吗?”

道士轻敲手指,方才微笑道:“你想走,谁拦得住你呢?”

少年起身抱拳行礼,转身离去。

“气若行,真火炼,莫使玄珠离宝殿。

加添火候切防危,初九潜龙不可炼。”

道士悠悠然念完这句诗词后,眼神赞许,看着少年走远后,轻轻一挥袖,手托腮,转头看向不知何时出现在西方街头处的二人,手中小塔己然不见。

天地间,宛如止境,如那饿极了的野兽扑食前的静谧。

齐家宅子不大,陈有余走上台阶,叩响门上的铜狮子门首。

老人正在院里休息呢,听到敲门声,心中一喜,中气十足地喊了声,“来啦。”

一边连忙推动木制的轮椅,拉开门,瞧见那拎着猪肉的少年。

老人眼神欢喜,假装责怪道:“来就来,还带什么东西。”

陈有余有些罕见地腼腆一笑,轻车熟路地绕至老人身后,推着轮椅同老人一起回到屋子。

小心翼翼地抬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迈过门槛,少年微微侧头,看向那高高坐落于厅内坐北朝南靠墙的菩萨金身佛像。

老人家庭富裕,有个儿子在那遥远的地界参军,每年都会寄送许多银钱回家,家中器物都甚是精致,连摆放都是有讲究的。

只见供桌上的香炉,被双腿空荡荡的齐老头换上了新米。

“有余,去烧香礼佛。”

齐老头躺在摇椅上,眯着眼,遥望着西边,好似在看窗外的风景,静默片刻又淡淡开口道。

听到长辈言语,陈有余如以往一样熟稔地拿起六根清香,老人又说:“今日只烧三根。”

少年有些不解,却也听话照做,左手扶着三根清香插入香炉,退至蒲团后又理了下衣襟,双手合十弯腰行礼后右手撑住蒲团缓缓跪下,跪拜的同时左手跟着右手摆放至蒲团两侧,再接着磕头的同时双手又翻转,抓把握拳后又再翻转手心向下。

老人说这是抓福,要把福气牢牢地攥紧。

少年行完一礼后又拜够三次,算是圆满。

老人又说,“再取九根香,你替我来拜。”

少年照做。

陈有余恭敬地拜完后,走近老人身前挠了挠头,问道:“齐爷爷,为何今日要这般做呢?”

“以往你敬六柱香是为了你父母祈福,今日让你烧三根,是让你为自己祈福,以后你一个人,也要好好的。”

老人眼底有些无神,又问道:“有余,记得跪拜完要说什么吗?”

少年有些无措,老人现在的眼神跟娘亲临死前一样,好似在郑重嘱托什么。

少年看着老人,声音低沉,答道:“自然记得,在家中,不能求菩萨保佑,要说,诸恶莫作,众善奉行。”

老人这才含笑点头,告诫道:“记得别忘了这句话。”

老人招了招手,示意陈有余再凑近些,少年在老人身前蹲下,老人眉眼带着笑意,轻轻拍下少年的肩头。

“有余,想过以后要做什么吗?”

少年带着不安,反问道:“齐爷爷,你怎么了?”

“我要走了。”

老人说完,停顿片刻又道:“这些年多谢你照顾我这个老头子啦,我也没什么好留给你的,这里,让给你吧。

若有空闲,多来这边给佛像拜拜,还有大年三十时,给门头贴副对联,便是再好不过了。”

“去哪?”

“去一个很远的地方。”

少年追问,“很远是哪?”

老人摇头,闭上眼睛没再说话。

少年沉默许久,见老人似乎睡去,起身来至院中,见灶房门口水缸余水不多,拎着水桶,去往金锣巷那槐树底下的水井打水。

老人倔强,但腿脚不便难以拎动重物,虽说富裕,可这等繁琐小事这些年陈有余做的尽心尽力,算得上帮的一些小忙。

其中琐碎,不足为外人道也。

庆平巷里,道士所在的地方似乎被人以大手法隔开,自成一处极小极小的小世界。

道士耸肩,没将此方天地的大道压制放在心上,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往后一靠,双腿就那么架在桌子上,肆意开口道:“秃驴,这么大火气做什么?”

“内丹成,外丹就。

结成一块紫金丸。

丹入腹,非寻常,阴阳剥尽化纯阳。”

僧人微笑开口,双手合十弯腰行礼,“久闻大名。”

道士挑眉,意外道:“哈,原来贫道的名声都传到你们福泉寺来了。”

“道友天下第一剑仙与天下第一武夫的名头,天下皆知。”

僧人神色不变,手中佛珠转个不停,“不过在此方天地中,小僧斗胆,敢问道友来此做甚?”

道士站首,与僧人遥遥对峙,淡笑道:“闲来无事,到处逛逛。”

“三教轮流坐镇此处,己有两千多年,从未有过任何逾矩,你们道教上一个甲子过去一年有余,你来此,是否对我坐镇小镇有不满之处?”

半空中猛然浮现一道道裂痕,不断地向外蔓延,一寸一寸挤压着西周空间。

道士嘴角一侧扬起,在这里,他还真不一定干的过这秃驴,不过却是无妨,道士端正身子,摘下腰间玉佩,取出一张青色书页,慢悠悠地看向僧人身后的少年,沉声开口。

“奉正阳祖师之命,前来捉拿魔族妖人,看守白泽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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